圖為李文忠早年間在阿根廷行醫的場景。
　　受訪者供圖

　　過一陣子，李文忠要去趟南非，察看即將在那里開業的中藥銷售公司。他這是要把中藥帶去非洲的橋頭堡。

　　“從阿根廷起步到整個南美洲、北美洲，再到歐洲，我們的中藥已經銷售到80多個國家了。”不久前，在北京西山腳下，阿根廷李豐藥業集團董事長李文忠對本報記者聊起了他30多年來向世界推廣中藥的往事。

　　去阿根廷創業

　　40年前，中國第一家專門收治偏癱患者的醫院誕生了。

　　《人民日報》1985年2月12日三版上刊發了一篇報道——《讓偏癱病人站起來》，主角之一就是李文忠。當時，他和哥哥自辦偏癱康復醫院、用中醫方法治療患者，引發了社會熱議。《北京日報》《健康報》《瞭望》等媒體均予以報道。

　　“當時，好多外國人都來參觀。看到中醫藥的神奇療效后，就有人邀請我出去。”李文忠說，經過考察，1990年，他選擇去阿根廷創業。

　　“中藥治療很多疾病都很有效，外國人也承認，但不能否認的是，你去人家國家宣傳中藥，人家認為你是來搶飯碗、搶市場的。所以，真正融入當地是很難的。”李文忠說，中醫藥的理論基礎對外國人來說也是難以理解的，“陰陽五行、中醫哲學，外國人也很難接受。”

　　因此，李文忠在阿根廷熬了十幾年才算站穩了腳跟，秘訣就是——融入主流，回饋當地。他認為，這是中醫藥“走出去”必須要做到的。

　　李文忠屬于中國改革開放后第一批富起來的人。上世紀90年代初，去南美洲闖蕩時，他投入所有積蓄——40萬美元，開了中藥加工廠。然而，轉眼就賠得血本無歸。

　　“我是醫生出身，沒搞過企業，不懂企業管理，對當地的醫藥政策沒搞清楚，語言也不通，翻譯、律師都能騙你。”李文忠說，還有一個，缺少人脈，打不開局面。

　　李文忠說的人脈，不是花錢拉關系辦事那種，而是“讓人家了解你、信任你的渠道”。這種人脈，只有建立起朋友關系才能實現；這種信任，只有長期合作才能獲得。

　　用中藥治好了頭虱

　　“寺廟里的羅漢，站的站一生，坐的坐一生。”不少人都勸李文忠認命，別再干下去了。

　　雖然深受打擊，李文忠沒有放棄，而是回歸老本行，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開了中醫診所行醫。此外，他還開過洗衣店，辦過中醫學校。

　　通過行醫，李文忠慢慢積累起人脈，信任基礎逐步夯實。“當時看好了幾個名人，其中有位電視臺的知名主持人，他給我做了廣告，后來跟當地衛生部的官員也建立起聯系。”他說，接下來，他被聘為布宜諾斯艾利斯醫科大學的客座教授，還到阿根廷國家電視臺做過中醫藥講座。

　　在這個過程中，李文忠始終沒有忘記如何讓中醫藥真正在阿根廷落地生根，他在觀察，等待機會。

　　新世紀的曙光照亮了李文忠的中藥之路。在他到阿根廷第11個年頭時，李文忠主持研發的幾款藥物上市了。其中，最重要的莫過于治療頭虱的特效藥。

　　頭虱病是頭虱寄生于頭發和頭皮部位而引起的傳染性皮膚病。頭虱叮咬皮膚后會產生不同程度的瘙癢和皮疹。

　　在南美洲，在阿根廷，頭虱病在兒童群體流行甚廣，是多年來困擾當地民眾的痼疾。由于傳染性很強，阿根廷規定，患有頭虱病的孩子不得進校學習。

　　傳統治療頭虱病的手段是用西藥，但很難除根，“而且用得年頭多了，頭虱的耐藥性大大加強了。”在李文忠看來，用中藥治療是能奏效的。

　　通過試驗，翻查中藥典籍，李文忠研制出一種制劑，效果非常明顯。“我還在其中添加了冰片，因為虱子咬完的地方又腫又癢，這樣就涼颼颼的，特別舒服。”

　　“我希望根治阿根廷孩子的頭虱病，為阿根廷做件實實在在的好事，也為中醫藥留個好名聲。”為此，李文忠以個人名義在阿根廷成立了慈善基金會。他每年都向阿根廷的學校免費捐贈價值不菲的滅虱劑，得到阿根廷社會各界的高度贊揚。

　　又差點兒破產

　　頭虱戰疫一炮打響，李文忠名聲大噪，中醫藥聲名鵲起。

　　“外國人為什么對中醫藥感興趣？”李文忠總結道，“中藥的效果，他們看到后，是從心里服氣和接受的。”

　　同時，李文忠的企業還同步推出了治療焦慮抑郁的藥、治療便秘的藥、治療消化道疾病的藥，還有像人參蜂王漿之類的補藥。

　　所有藥的原材料都是從國內運到阿根廷，再在阿根廷的加工廠制作完成的。“中藥講道地藥材，黨參就得是山西的，人參就得是吉林的，川貝母就得是四川的，淮山藥就得是河南的。”李文忠說，為了降低運輸成本，后來就在藥材出產地建立提煉工廠，就地加工提煉再出口。

　　在哪里銷售，產品就要符合哪里的相關法律、政策規定。李文忠為此和阿根廷司法機關建立起聯系，還被聘請為藥典編輯委員會的編委。

　　在來阿根廷11年之后，李文忠的中藥事業終于賺錢了。

　　好景不長。2001年，阿根廷遭遇罕見經濟危機。銀行凍結資金，企業大量破產。“當時從銀行最多才能取出2萬美元來，工資都不夠發。”他說，“產品都大批量生產出來了，也搞好了營銷和廣告策劃，投放了大量資金下去，結果貨賣不出去了，積壓在倉庫里，差點兒破產。”

　　融入當地實現共贏

　　盡管幾乎傾家蕩產，但李文忠只有一個信念——再苦再難也要熬下去，中醫藥在海外推廣不能半途而廢。

　　阿根廷經濟逐漸復蘇后，在李文忠的大力推動下，阿根廷衛生部從法律上承認了中醫藥的地位。他的中醫藥產品也在市場上廣受好評。

　　為進一步融入當地，李文忠在2010年前后，跟一家阿根廷百年藥業巨頭合作了。如此一來，中醫藥變成了阿根廷企業的產品，成為阿根廷民族工業的組成，真正實現了本土化。“你在人家的地盤搞銷售，競爭不過人家的。那種獨特的語言、銷售方式，我們無論如何是掌握不了的。”李文忠說，“我在阿根廷摸爬滾打那么多年，都只能是在社會上銷售；合作之后，人家第一年就把藥賣到醫院了，銷量增加了25%。”

　　“所謂融入，是要站在當地的立場上去思考。”李文忠說，“要成為一家人，取得信任，就得讓人家的利益最大化，我掙錢你也掙錢，實現共贏。”

　　同時，在推動中阿兩國醫療交流方面，李文忠不遺余力。一方面，多次促成中國中醫藥管理機構相關負責人訪問阿根廷，與阿根廷衛生部負責人交流洽談。另一方面，多次邀請阿根廷衛生部官員到中國考察中醫藥。

　　2012年4月，李文忠促成以阿根廷衛生部藥監局長為團長的訪問團來華考察。阿方訪問團不僅親眼見到了中醫藥研制的現代化操作，還與中國衛生部、中醫藥管理局相關負責人進行了深入交流。2015年，他又促成阿根廷衛生部副部長丹尼爾來華參觀訪問北京中醫藥大學、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、上海中醫藥大學等中醫藥教學科研單位。

　　老祖宗的智慧不能忘

　　現在的李文忠早已過了古稀之年，但精神依舊矍鑠，能說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。“不能光靠翻譯，必須要學會當地的語言，才能深入地交流。”李文忠說，信任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建立起來的，必須幾十年如一日地不斷交往、不斷培養。

　　“這30多年來，我絕大部分的時間、精力、物力、財力，都投在中醫藥的海外傳播、研發、銷售上了。”李文忠說，“生意不好時，通過門診收集信息，了解當地的常見病、多發病是什么，了解當地人的飲食習慣、生活方式。”

　　李文忠發現當地人愛吃烤肉，尤其是紅肉吃得很多；另外，早餐、午餐都很簡單，正餐通常晚上9時、10時才開始。“大半夜吃兩斤肉下去，長期如此，肥胖、消化不良等問題很多。”他說，這樣有針對性地研發中藥產品，就能適銷對路。

　　《黃帝內經》有言：“夫道者，上知天文，下知地理，中知人事，可以長久。”李文忠對此深以為然。

　　“上知天文，掌握當地的氣候條件；下知地理，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；中知人事，明了當地人的精神狀態、生活習慣。”李文忠說，“中醫的理論在中國適用了幾千年，指導國外的行醫問藥，一樣管用。所以說，老祖宗的智慧，難以超越，不可輕言放棄。”